1980年秋季我终于上学了,学校是杨家山村小。她座落在山坡上,土墙、草顶、木条窗构成了折尺形的几间教室,有村委会、代销店和村医疗点,这里是我们村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除主席台是水泥地外,其余都是黄土大操场,操场外边的土坡上是一片野生竹笋,长得郁郁葱葱。启蒙老师刘全江身材魁梧,严厉中带着慈爱。我们的课他全包干,特别是他给我们削的铅笔好看又好写。
记得有次上语文课,我和同学三个人用一套桌凳,我背靠墙坐着。可以看黑板,也可以和前后排的同学打闹。那天上《小白兔和小灰兔的故事》,我没有认真听课,就和后边的同学看插图说笑。正玩得起劲,突然刘老师向我发问:“你是向小白兔学习呢?还是向小灰兔学习?”我随口答道:“向小灰兔学习!”同学们哄堂大笑,我羞红了脸。刘老师问大家:“你们向谁学习呀?”同学们异口同声答道:“向小白兔学习勤劳。”刘老师笑着问我:“现在明白了吗?上课不要开小差哦。”我赶忙点头,他才示意我坐下。
我家到学校只有三里路,家的对面山头转个弯就到了。但天一下雨我就不去上学了。尤其是冬天,刺骨的寒风,泥泞的道路,冻得通红的小脚丫,想到我就胆颤心惊。那时我只有布鞋穿,没有胶鞋,更不用说雨鞋了。有的同学一冬都是光着脚丫风里来雨里去。我也是光脚去到学校后,找个沙凼把泥脚甩两下就到干处穿上布鞋。每当下雨我就想呆在家里,又暧和又有甘蔗吃。刘老师没亲自来找我,只是传话给同学们,他们路过我家时就在屋后大叫:“ⅹⅹ再不去上学,刘老师就叫大家用狗屎兜兜来抬你。”这招真灵,我第二天就乖乖地去上学了。
那时我家没有钟表,我常迟到。有一次我早上迟到了,喘着粗气赶到教室时,门却关着,只听到同学们使劲读课文的声音。我用拳头狠狠地砸了几下门,吼道:“刘老师开门……”门开了,刘老师叫我进去站到门口。我紧张得不敢看刘老师也不敢看同学,把头埋着。刘老师轻声说:“昨天我们学了礼貌用语,你还记得么?”我点点头。他让我给大家大声地说一遍:“请、谢谢、对不起。”刘老师叫我出去再来一次,然后把门关上。我喊道:“报告!请刘老师开门。”刘老师开门了,却羞得我呀都不知怎么跑到座位上去的。
有一天下午天很热,我们刚上第一节课就听到有人喊:“烧房子了!快去打火!”大家都冲出教室,操场里乱作一团,只见对面山后浓烟升腾。不时还有火光伴着竹爆声。刘老师在主席台上大喊道:“四、五年级的同学和老师们去救火!一、二、三年级的就在学校!”说完他们就向山下冲去。约摸一小时,他们回来了,身上又湿又脏,脸上、手上都有黑烟灰。听说烧得很惨,没抢出什么东西来,大家直叹气。
第二天大家都自觉地捐款捐物,我装了一书包的苞谷,手里提了两把麦草,还叫同学帮我抬了根竹子。登记时刘老师拍着我的脑瓜说了声:“好样的。”我心里美滋滋的。
第二年,我随父亲到厂里去读书了,从此远离乡村学堂。现在想来,那年月真的很苦,时常受冻挨饿。但刘老师对我耐心的教育以及他那独特的教育艺术,却在我人生中留下了刻骨铭心的印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