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八年的夏天好像还不如现在的那么热,可是临近高考的那段日子,烦闷难熬。在每天二十四小时的时间隧道里穿行,昏昏然地练习背诵思考归纳,笔不离手,连手电筒和路灯也成了宝物。看似悠闲却又焦心的老师们不无庄严地告诫我们:注意劳逸结合。仅此而已,因为这阶段老师再不用给我们授课了,考生的接受能力也已成强弩之末,知识水平早已定局,只待临场发挥了。
十年苦读,凭自己的实力,即使上不了重点线,本科不成问题,可脑门里进进出出的杂念老是困扰个没完,晚上的睡眠细胞经不起折腾,早已溃不成军。后脑勺一靠上枕头,迷糊之际,咚咚的心跳如火车颠簸的律动。越想稳住情绪,越觉不祥之兆如铁轨上的障碍物,就在不远处的黑暗中藏匿着。
有时一觉猛然醒来,汗淋淋的手里竟提着一张专科录取通知单。唉,夜不如昼,周而复始,恶性循环,而七月七日这惊心动魄的时刻已指日可待。我的父亲远在异乡,县城中学的曾老师是父母的好友,三年来他对我一贯是管教有加,照顾有余。似乎我的脸上写着疲劳症或失眠症似的,他一看便知,让我去他办公室取安眠药物。“每晚九点后服一粒,这瓶里有两粒,保定安然入眠。”我大喜过望,当晚竟连吞了两粒。真的灵验,半夜里除了被一阵燥热搅醒之外,其余时间据说都鼾声不绝,当然,第二天引得同寝室的学友们好一阵羡慕。
中午,我神清气爽地去曾老师处汇报“成果”,并再次申领,他责备我用药过量之后,又给了我三天的定量,还授讲了辅助疗法:躺下后静心从一开始数数,直到睡着为止。晚上我如法炮制,果真立竿见影。感谢老师的关怀,我挺过了7月6日,不,应该说是精神饱满地迎来了7月7日。
三天高考我如鱼得水,遨游题海,当然失误也不少。而我最后的两个晚上已把药“戒”了,留下那只摇晃得响的小瓶子,作为人生转折路上的纪念品了。五年以后的六月底,也就是我走上工作岗位将近一年之际,我特地给又在这所中学迎考的弟弟打了个电话,说万一思想紧张睡不好,可去找曾老师要点安眠药。“我才不像你呢,”弟弟在电话中的声音挺自信,“你那年服的是维生素C。”“什么?”我几乎一阵晕眩。“哥,作什么事情最难?最难的是保持心理平衡。你说对吗?”这话我一直记着。当然,我知道,这话也绝不是他能创造出来的格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