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茂山的冬季,山高风寒。那里的人家大多以泥土混合石块建造的房屋,虽然屋子不透风漏雨,却还是阴冷异常。
凛冽的风不厌其烦地吹着这片五彩斑斓的森林。叶静静划过无际的天空,只留下瞬间的美丽,并没有过多的流恋。隆冬荒芜的田坎上。不知何时,败草丛中出现了一个女孩,她双手紧紧环抱着膝盖,默默抽泣;仿佛不愿打扰这幅宁静的画面。风鼓动着野草一次又一次地扫过她的额头,凌乱了发丝。她伸手握拳捶打在脚边的银杏树干上,泛黄的树叶立刻知其意,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哀号。在银杏叶皱褶里安然入睡的木瓜籽惊醒后,一下跃进了女孩破旧的衣兜里。
木瓜籽庆幸自己撞进这温暖的城堡里冬眠,可是他眨巴眨巴了眼睛,眼前却是一片漆黑,不由得唉声叹气起来。他以为他与光明的大自然此世无缘亲近。夜黑迅速颠覆了天明,又一个黑暗来袭的暮时。女孩不安的摸索着衣兜,当她的手触及到木瓜籽时,她忽地勾起唇角、露出浅浅笑意,透过幽暗的灯光,那只红肿的、冻疮的手掌心有一颗小小瘪瘪的木瓜籽。女孩掀开门帘、捏着瓜籽、踏着小舞步、到她精心呵护的‘‘花园’’里,掩下木瓜籽。
春风柔柔地唤醒了沉睡的万物;几场春雨过后、大地一改昔日憔悴容颜、变得红润无比,勃勃生机。生命的本能召唤木瓜籽挣脱泥土的束縛,破壳而出。新翻的泥土和着清新的草香,气息笼罩着木瓜秧缓慢不懈的生长。终于他在这微风和煦的早晨,抽出了第一个新枝。幼小的木瓜秧似是害怕风的抚理总是摇摆不定。可是每次摔在泥泞里无法自立时,都会巧碰女孩郁郁寡欢的扶正,从女孩空洞的眼神和自言自语中,木瓜秧大致清晓了女孩的父母背井离乡、外出打工,被托付给年迈的爷爷奶奶照顾,饱受父母离开的打击,还要苦做甚多家务。‘‘这是一个多么可怜的女孩啊。’’木瓜秧不禁对女孩抱有同情,低头看了看自己水润的泥土,旁边没有任何威胁。他突然欣喜若狂又恍然大悟---她应该在短暂的春天做独特的自己。
他开始仰着头,接受光的照射,习惯风的抚摸,雨的洗礼。就是这样缓慢而不失优雅的成长。女孩日复一日,或是红着眼眶,或是肿着双手,又或是一扭一扭的走路,但她总是不忘来观看他。木瓜秧忍住心里的愁苦,化为无限动力,终于他抽出第二个新枝,第三个新枝,第四个新枝以至更多不可数清粗粗细细的新枝。他的这一神秘举动引来了蜜蜂的探究、蝴蝶的围观。女孩也没有错过这次贺喜的机会,她同样微红肿的眼里饱含幸福的光芒,露出那极少出现的纯真笑颜,伸出那双长满死茧粗糙的手,踮起脚尖,抚摸着他可爱的树叶儿。原来他成树开花了,尽管只有一朵却并没有气馁早谢;原来她又挨打受骂了,虽然一日三次但并没有轻言放弃。
女孩不再看城市灯火闪耀;女孩不再笑人间世事变化无常;女孩不再叹野菊香终遮不住伤。她重新开始振作起来,决定去远方读书了,只是早上走的过于匆忙,遗忘了木瓜。木瓜树仍然遵循自然规律的花开花落、成实结果。
六年之后,女孩小学毕业回到家里,在放下书包的第一时间,她冲出房间,跑过坝院奔到了树的面前望着他。木瓜树有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当女孩嚎啕大哭时,他心猛地一抽,才知道女孩回来了,回来看他了。只是他再也无法低下头平视她了,只因为他拥有无尽的蓝天白云。
光阴似箭飞逝,时光如水匆匆。又逢早春花开季,木瓜树全力抖了抖身体、舒畅地打开了所有的筋脉,绽放了很多很多的花,这一刻,他仿佛想要开尽他一生的花。不为别的,只为在女孩心中留下他最美的几天,即使她不会记住。蜂阵蝶群一如既往的前来捧场,当然女孩也不例外。只是这一次女孩穿着一身崭新、洁白的衣裳在铺满翠草乱花的小道上,好似阳光天使般踏步而来。只有她知道,当年种子被鸡啄破壳,秧苗时期被臭虫咬过。只有他知道,孩提时代如何思念父母、勤做家务、受打受骂;不过、他们都用坚强的意志挺了过来,涉足于另一方繁华。
女孩用轻轻的口吻对木瓜树说了声“谢谢”,然后她搬来一块大石头,纵身一跃站在了石头上,用手中那颗小红石子在去年被雨淋踏的一面凹凸不平的黄泥墙上刷刷写下了“当时光淡忘了什么,我们就累积了什么,这就是缓慢而优雅的成长”。